文/西山樵夫
全文共字
二婶有个极不好听的绰号,二蛤蟆。
这倒不是说她整日喜欢聒噪个不停,而是长得阔嘴肿眼,腮帮子气鼓鼓的,越看还真的越像只癞蛤蟆。
这样的面相,绝不是因为身上害着什么隐疾,而是她长年生闷气使然也。
在我极小的印象里,二婶就老是赤红着脸膛,不是跟二叔横眉冷眼地拌嘴,就是独自掐腰数落着外人的不是。她的气量,用老家的话说,比针鼻儿还要小。
有这么一件事,二叔每每提及仍觉得好笑。有次,他硌蹴在街口与一众爷们儿聊天,恰巧有一面生的女人蹬着三轮车从旁经过,那女人初来乍到,到街口就不知道该怎么走了。
于是,她小心翼翼地凑到二叔跟前,客客气气地喊了句:“大哥,葛庄该往哪条路走?”
葛庄在村子的南边,二叔抻长胳膊,往南边指了指,女人又问:“大哥,还有几里路?”
二叔想了想,笑着说:“不远,再走二里地,看到一片梧桐树林也就到葛庄了。”
女人连声道谢,还忙不迭地从三轮车里摸出一个苹果,递到二叔的手里,二叔不要,那女人执意要给,拉来扯去,苹果滚落在地。
二叔正要俯身去捡,“咔嚓”,苹果被一只大脚踩得四分五裂。抬头,只见二婶怒气冲冲地盯着他看:“那么几个爷们儿,咋就给你苹果吃,你长得俊?”
二叔无故遭到一番抢白,想解释可又无从说起,再看那问路的女人,早就羞得面红耳赤,蹬着三轮车走开了。
二叔尴尬地朝二婶笑笑,“孩儿他妈,别气着,身体是自个儿的!”二婶不领情,又踩了一脚苹果,扭头走了。周围看热闹的爷们儿哄堂大笑,二叔待不住,也灰溜溜地跟着回家去了。
这则好笑的故事,我们姑且理解为二婶爱吃醋吧。那么下面这则故事,则切切实实地表明,她气量狭小,爱把人往坏处想了。
有年夏季,我在奶奶家玩,二婶正好带着儿子小皓也过去了。奶奶很高兴,从里屋捧出两个桃酥,一人给了一个。我是女生,吃得慢,小皓是男孩子,吃东西狼吐虎咽的,三两口就将桃酥吃光了。可能是没吃够,他便来抢夺我手里的桃酥,我不给,他就抱着我的胳膊乱咬。
我那时性子也野,跟他扭打在了一起。奶奶和二婶一齐赶来,不问青红皂白,二婶就说这事怪我。
我委屈得大哭,说明明是小皓抢我的桃酥吃,咋就怪我。二婶扭头就将责任推到了奶奶身上:“要不是你分桃酥不均,也不会有这档子事!”
奶奶当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,又去里屋拿了两个桃酥,叠在一起,大小模样一样,然后张开双臂,准备再一人分一个。
小皓二话不说,一把夺过两个桃酥,得意洋洋地扭动了一阵身子,然后一溜烟儿跑离了院子,二婶没给任何解释,也气呼呼地走了,临走前还撂下一句:“又不是啥稀罕玩意,老太婆还当成宝贝了!”
我气得小手捏成了皮锤,若不是奶奶拦着,早就跑出去跟她理论了——现在想想,其实理论也没啥用,纯属对牛弹琴。
可能还有一些别的原因,总之二婶跟奶奶的关系有点僵,有时候两个人在街上打了照面,二婶对奶奶都是爱答不理的,很是让人无语。
其实,那些年,二婶不光跟奶奶的关系不好,她在村里的人缘儿也不咋的。
听村里的冯四爷说,他至今都忘不了有次他被二婶给“治”得下不了台。
那年初夏傍晚,一众人围在打麦场上聊天,冯四爷也端着饭碗过去看热闹了。那天很闷热,池塘里的青蛙咕咕呱呱叫个不停。
冯四爷无意间扯了一句:“这蛤蟆叫得厉害,想必是要下暴雨了!”
话音刚落,二婶就冲到他的跟前,挥起手臂将他手里的饭碗打落在地,黏糊糊的面疙瘩汤泼洒了一地。
冯四爷倍感吃惊,问道:“你这女人犯啥神经,平白无故打我饭碗干啥!”二婶气得鼻孔里冒粗气:“你自己心里清楚,哼!”
人堆里有人悄悄对冯四爷说,你这是自找的,谁让你提池塘里的那东西!四爷这才恍然大悟,原来是二婶误以为他在拿她的绰号开玩笑了。
无心的一句话,竟招来这样的“飞来横祸”,从此只要二婶在场,四爷那是三缄其口,绝口不提蛤蟆一词了。
诸如此类的事,想必是还有的,经年下来,二婶跟村子里的人处得都不怎么融洽;幸好二叔为人处世方面做得还不错,他们家才不致被村里人孤立。
因为都知道二叔这人热心,所以村里有了红白事,总会喊二叔过去帮忙。二叔这人也从不拿架子,每次都是随叫随到,从不拖延耽搁。
农村这种事情,都是自发帮忙,没有酬劳的,顶多就是事后主家给包香烟或是给瓶白酒犒劳一下。
有一回,二叔帮完忙回家,二婶一掏二叔的腰包,发现没有香烟,脸霎时拉了下来:“没给东西?”
二叔笑笑,说人家日子过得棘,准备的香烟不够,我就没要。
二婶当时就跳起来了,指着那户人家的方向就骂:“日子过得棘,那就别喊俺家去帮忙,让人白出力啊!”
二叔捂着她的嘴,劝她别声张,不然就丢人现眼了。二婶转身将矛头对准二叔:“你就当老好人吧,我可吃不了这个哑巴亏!”
这事后来传到那户人家耳朵里,那户人家赶紧卖粮食买了两包烟,给二叔送了过去。当时二叔不在家,是二婶收下的,据说她推辞都没推辞,直接揣进了衣兜里——这件事,让名声本就不怎么好的二婶,更招人鄙夷了。
作为妯娌,二婶也处处看我妈不顺眼。我妈对奶奶好点儿,她就到处传闲话,说我妈是在惦记奶奶压箱底的宝贝;我妈给奶奶买了件新衣裳,她就说这是我妈淘汰下来的旧衣服,丢了也可惜,才做了顺水人情。
我妈也不解释,该咋的咋的,照常对奶奶好。她说,人心自有一杆秤,白的黑不了,黑的白不了。
晚年,二婶得了肝病,医院里看病,大夫给号了脉,劝道:“以后心胸放开些,别太计较,别动怒,不然伤肝伤肺!”
二婶也不知道咋想的,非说大夫这是在拐着弯骂她小心眼儿。大夫给搞得很无语,匆匆开了药方,把她给打发走了。
二婶卧病期间,村里人看在二叔的面子上,来家里看望她。有次,村东头一位跟二叔年龄相当的寡妇也来了,看过二婶后,没走,跟二叔在屋檐下聊了会天。
寡妇前脚刚走,二婶就骂开了,说我还没走呢,你就在物色下家了,看来我是挡住你的道儿了!
二叔也懒得解释,背着手郁闷地躲开了。
二婶走的那年,不到六十岁。走时,面部浮肿,肚皮鼓成了小山,里头似乎装满了怨气。
——END——
#乡土散文#
作者简介
西山樵夫,女,80后,山区养殖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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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感学院院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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